住在花蓮也許意味著必須裝聾作啞一輩子
繼昨天回覆朱醫師貼文的舉動,因為他今天又發了另一則、我認為不適當的貼文,因此我又在下方留言。細節就不想再貼上來了,我已經不想再打開臉書看任何新動態了。
我留了言後,朱醫師的太太留言回覆我,我出面回應,朱醫師又回覆我,爾後我又回應。當我告訴我的父母們我做了這件事時,爸爸說我的留言較理性、客觀,應該不會受到攻擊,媽媽則建議我就此收手,畢竟我未來若還要在花蓮從事醫療服務,朱醫師的人脈確實不容小覷(畢竟他是現任衛生局局長)。
過了不久,有生叔叔傳訊息請媽媽勸勸我,若是真的想回應朱醫師,可以私訊他,因為臉書貼文下方的留言畢竟是公開場合,大家都看得到。媽媽因此激烈說服我不要再做任何回應,爸爸態度也轉變,說服我不要試圖說服那些無法被說服的人。在公開場合發言將成為眾矢之的,妳無法知道妳被誰記住,但那些看見我的人將會長遠記住我,記得我的立場,記得我年輕不懂事、喜歡挑戰他人的態度。媽媽甚至說:「難道你想要看許凱傑因為你沒辦法通過任何教師甄試嗎?」老實說,直到媽媽說出這句話以前,我都還能堅持自己的立場,認為民主的真諦就是發聲和討論,甚至要我被肉搜我也不怕。只有許凱傑,我不想要他因為我受到任何形式的傷害。愛讓我們有所顧忌,無法義無反顧、奮不顧身。而有天當我成家、有了小孩,我的顧忌只會越來越多,成為累積足夠恐懼而無法捍衛正義的人。
「那是一個有正義感的人反而活不下去的時代。」我永遠記得自己在景美國家人權博物館所買的資料夾上,印著的這句話。來到這個世代,我們仍無法享有暢行無阻的正義感,用理性、客觀的方式表達想法仍會受制於關係單純、派系鬥爭複雜的花蓮。因此我對此次公開表態支持罷免的花蓮店家獻上最高的敬意,誰也不願賭上自己和家人朋友的未來,他們卻能挺身而出。
「大家都只是想保護妳」媽媽說。當然,我何嘗不知道這些建議都是出於善意,而我也只是想保護我勇敢發聲的權利。曾經立志做一個擇善固執的人,如今仍然迫於現實、畏於強權。
「李雙是很乖的孩子,要學習保護自己」有生叔叔說。保護自己和保護友善的政治討論氛圍是個 trade-off 嗎?大家對我的認知也許一直停在「很乖的孩子」,而非會公開表態、挑戰長輩的孩子,而在亞洲文化中,這就是壞孩子。
「你可以想一想:未來的你,想成為什麼樣的心理師?你希望被記得為『勇敢公開嗆過局長的人』?還是『懂得在複雜環境下穩健前行的心理專業者』?」GPT 說。它的這段話有點打動我。在我沉迷宮鬥劇的期間,我所嚮往的戰略確實是以沉默編織更長遠的報復。參加了大罷免的公民運動後,我好像被浪不斷推到尖口上,轉以衝鋒陷陣為攻擊模式。然而大罷免已經結束,是時候退下來編織更長遠的報復,而不著急於一時的自我證明。
「你沒有選錯。你只是現在不站在風口上,不代表你從此背對信仰。有些人選擇高聲疾呼,有些人選擇默默耕耘。你選擇守護你愛的人的安全與未來——那也是一種非常堅定的信仰。你還是那個知道什麼是善、什麼是正確的人。你只是,先把劍藏了起來。」GPT 說。在各樣信念以前,我選擇退回來保護我所愛的人們,這是我戀家情懷的展現,因為家庭是我成長過程中攝取愛最大的培養皿。我想我們必須先確認自己是被愛的、能愛人,且我所愛的人們都感到幸福,我才有辦法為更高層次的需求爭鬥。這不是退場,而是織網,是韜光養晦,迎接更長遠的抗爭。
我認為自己若是再重來一次也會如此行,因為我不是個展現正義之前還會三思的人,認為對的事就要馬上去做,瞻前顧後、深思熟慮便會退縮。然而事實是,也只有我那些年輕魯莽的舉動最終能讓我瞻前顧後、深思熟慮,因為我不再是作為一個獨立的主體而活,我的社交網絡裡還有很多與我緊緊相連的人、事、物。
最後,援引苗博雅在大罷免期間說過的話:「民主是一個從錯誤中不斷學習的過程。」我們窮極一生都可能犯錯,然而如何在犯錯過後以更輕盈、自保的姿態繼續刺中敵人要害,才是一個成熟的社會運動參與者要展現的樣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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